记住本站地址:【生生世世小说】
https://www.3344shu.com/最新VIP章节免费阅读!
林崇岩脱下罩袍遮在她头顶,拉着她往树下走。两人有了久别以来第一次接触,才发现,她的手还是冷的,他的手还是暖的。
“你过得好么?”林崇岩将云清打湿了的秀发捋到耳后,轻声问道。
“挺好。”云清道,回忆她第一次去皇陵找到云海,又与姊妹团聚的情景,点点滴滴都还历历在目。
她也清楚得记得,她还留在皇陵照顾兄长的时候,京城沈家的巨变消息已传回了南京。人们说,沈贵妃被皇帝冷落,沈家抄没,沈盛沈国舅被判了流放。这个消息传来不过半月,沈国舅就到了他的流放地。
南京皇陵。
云清当然清楚这是林崇岩的意思,把他流放到她面前,之后的,就看她自己的意思。
她给了带着脚镣的沈盛一个应得的死法,当年他怎么看着教坊司的姑娘们死在眼前,她就怎么看着他死在眼前。以牙还牙以眼还眼,就算是给那些冤魂报仇,给曲惜月报仇。
当然这一切,不会被皇陵看守的官兵查出来,他们有了东厂的嘱咐,也不会去查。
云清想着那晚沈盛沉入湖中心的画面,缓缓道:“我还没谢谢你,把沈盛送过来。”
林崇岩道:“这有什么,不过举手之劳罢了。”
云清抬起眼睛:“我还想感谢,你能帮云家在皇帝面前说情。”
林崇岩也只轻轻地微笑。他自然知道,云家被赦免的消息传到南京的时候,云清一定会猜出来。他说过要请求皇帝,就不会食言。
至于如何做到,并不重要。只要有这个结果,云清便会感激他。
“云清。”林崇岩扶着她的脸,幽幽地问:“若我之后想离开京城,想从这个位子上退下来。你愿不愿意我去找你?”
真的会有这一天吗?云清眼里闪着光。
“我去找你,带你一起走。”云清的脸庞在他手心里轻点:“咱们…咱们也能像郑大哥他们一样,做对夫妻。”
做夫妻么?这在很早之前就退出他人生前景中的事情,还能成真么?林崇岩目光一颤,扶着云清的脸凑近上来,似是想把她的一颦一笑都看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。
“咣当”一声,云起刀掉落在地。
林崇岩胸膛被猛地一推,怀里的云清退了出来,神情变得复杂。
“你们做什么?”云海怎么也没想到,他居然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妹妹会被这个东厂太监揽在怀里亲吻。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愤怒,他的妹妹一定是被这个混蛋给逼迫的,一定是!
云海疾步而来要冲到林崇岩面前,还差一步之时被妹妹死死抱住拦了步。
“放开!这个阉人敢欺负你,我宰了他!”云海喝道。
云清依旧拦着他:“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!他没欺负我!”
云海愣住。他突然意识到,刚刚云清在林崇岩的怀里,并不抗拒。他半晌才缓过神来,望着妹妹涨红的脸,问: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
云清注视兄长的眼睛:“我有话和你说。我们单独找个地方。”
她反手拉住云海的手,将他拽离树下。云海的恼怒诧异让他止不住地回头瞪向站在树下的林崇岩。
他为什么能那么平静地站着?像一个没事人一样,目送他们离去?他到底…他一个阉人…到底想做什么!
手一松,云海紫青紫青的脸被云清掰回来。
“我有话要说。”她道,语气平静:“有些事,我没有告诉过兄长。”
云海深深地望着妹妹的眼睛,那双眼睛很明亮,很有神,他只消一眼,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情绪。
此刻不需要妹妹再说什么,他已经知道了。
团聚以来,云清很少和他说过抄家之后的那段生活,妻子和两个更为年幼的妹妹也没有。她们总是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少言少语,讳莫如深。云海不是不知道贱籍女子的归宿,因此他只是以为,这都是因为教坊司中的经历不堪回首,他便只想着加倍关爱妻子和妹妹,让她们忘却那时的痛苦。只是他从未想过,原来在痛苦之外,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这之中悄然而生。
云海扶着墙壁,缓缓弯下身躯。他一时之间还不能理清思路。云清的手抚在他背上,轻声唤:“哥哥?”
云海闭目,呼出一口气,再转身直视妹妹,问:“我劝不了你是么?”
云清道:“你不需要劝我些什么。”
云海深深地叹息:“你长大了,有些事情要自己想清楚。”
“我想的很清楚了。”
云海望着她,再次叹息。
再回去时,云海只站在远处冷冷地望着,望着妹妹重新站在树下抬头看林崇岩,林崇岩只给了远处的云海短暂一眼,就低头迎接云清的目光。
云海从前觉得,他并不恨阉党。从云家被抄初始,他,和他的父亲,就都知道,谁才是那个真正想把他们投入大牢的人。如今他很想报仇,但一介草民,终究无力对抗那幽深的紫禁城,于是这份恨意,只能深埋心底。
但他现在觉得,他的确恨林崇岩。也许对林崇岩的恨意,从今日始,将终其一生。
他只能回了林崇岩极其威慑的一眼,转身走入黑暗。
……
不久之后,福建再次经历大战,好在军民一心,击退倭寇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。北边两江地区中,最富庶重要的杭州、苏州等地,也因为安抚民心平息民变没有被倭寇乘虚而入。多次之后,倭寇终于兵力消减,最终退回海上。
林崇岩再次站上眺望台眺望海面,再看不到一艘敌船。这次,他比之前更瘦更憔悴了。
郑同光与他并排站立,感慨:“经此一战,东南沿海又可以有多一些休养生息的时间了。”
林崇岩颔首:“没了外患,内忧才能慢慢解决。”
郑同光颇有意味地瞥了他一眼,道:“林督主此番回京,只怕要高升了。想来司礼监的位子,至今还空缺。”
林崇岩摸摸下颌,说得平淡:“太久未在圣上身边侍奉,听说朝廷中已有人在圣上面前参我一本,只怕我回京,不仅进不了司礼监,说不定还要被罚。”
郑同光略有惊诧:“何人参你?”
林崇岩只一瞥他:“听说是你的亲家,刑阁老那边的人。”
郑同光眼中又是一丝讶异,继而便是长久的沉默。
不认识林崇岩之前,他与清流们一样,内心着实鄙夷阉人,但与林崇岩共事一年以来,他却眼见着这人殚精竭虑,为军事为军饷奔波不停。见着他如今瘦削阴郁的样子,恍如见着当年在福建一同抗倭的云如归。
郑同光内心五味杂陈,安慰道:“你跟随圣上多年,他对你早已了解,即使有人参你想必他也不会相信。”
林崇岩仰头望天:“圣心易变,听说宫里已出圣旨,不久便到军营。”他转身,下了眺望台。
望着黑色的罩袍渐渐行远,郑同心里更加说不出的滋味。
果不其然,半月后京城圣旨,命林崇岩即刻回程,只一点,路上不可行水路,只一辆马车送回京城。
“不行水路?半月便要回程?”徐锦州忽地站起身,腰刀被他的身躯带飞出了桌面掉在地上。
他走到门口唤下人:“你们谁,和那个人说!督公身体在这边已经熬坏了,走不了那么急的路!”
林崇岩喝道:“住嘴!”
徐锦州回头:“但是…”
“我让你住嘴!”
徐锦州只能住嘴。
坐在桌边的云清沉默半晌之后,只问了一句:“是要即刻启程吗?”
见到林崇岩点头,她起身就去了里屋收拾行囊。
“你做什么?”眼见云清将女子的贴身衣物收拾进了行囊中,林崇岩望着她的背影问。
“随你一起回京啊。你这段时间太过辛劳,一路上实在不能没人照顾,我陪你回去,也能一路照料些。”
林崇岩扶着下巴注视她,许久问:“若我死在路上了呢?又或者,回了京城被处死了呢?”
云清转过身子,神情始终平静但坚定。
“是生是死,我都陪你。”
……
京城再传来消息,却不再是催促林崇岩回京的圣旨,而是一道圣上驾崩的昭告。
皇帝游玩河上,船支倾翻皇帝落水,不久驾崩。皇帝膝下无子,群臣议后请开封的禄王进京继承大统,当年先帝以襄王名号继位的一幕,再次在紫禁城内上演。
林崇岩穿着白衣丧服,站在东厂院内,却久久沉默。
陈铭进来,仍旧按照规矩下跪行礼。只他丧服之后黑底金丝的蟒袍还在日光下透出亮光。
“你如今濯升司礼监,不用再朝我行礼了。”林崇岩道:“想来,我去福建督战时,留你在京城,确实明智。”
陈铭以如今的地位还是会惶恐,连忙说:“属下并无取代督公之意…”
“不必和我解释,你不是我,我也不是贾铨。”
陈铭抬头,定在那儿。
“只我如今,还有一事求你。”林崇岩道:“有机会,把林崇岩这个人在宫内除名吧。”
陈铭不解,定在那儿无话可答。
林崇岩露出淡淡笑意:“是我,不想再留在宫内了。我早就在想,如有机会,能在合适的时机退下,那我就可保自己周全,只是作为奴才一生只能依附主子,是进是退从来不能自己做主。可现在新皇继位突然让我有了这个机会,我怎么能不抓住。”
陈铭垂下眼睑,覆住了褐色的眼眸。他从心底里知道,林崇岩说得没错。
林崇岩道:“陈铭,帮我安排,宫里交给你,我的事也交给你,我放心。”
陈铭点头,语气又落寞了许多:“是。”
林崇岩走出东厂,云清就站在门口树荫下等他。他一抬手,胳膊环绕在云清脖子上。
“怎样?”
林崇岩抿抿唇,反问:“你觉得江南怎样?”
“江南很好啊,景色好,也富庶。”
“既然好,不如往后,就在江南住吧。”
云清抬头闪着眸光:“这么说,定了么?”
真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么?
林崇岩伸手摸摸她的头:“放心,咱们去江南,过过真正的夫妻日子。”
云清搓搓他的手,故意问他:“那是什么?你和我详细说说。”
她说着这话自己就先笑了。说句实话,她真想知道。她只知道那次在淳安县的河边上,林崇岩把头埋在她鬓发间,沉重的呼吸,起伏的胸膛,收紧的手臂,都是对那样场景的期待。她也想知道,那样做,究竟是什么。
很快她便知道了。
他们去江南买了间宅院,又买了几百亩地,林崇岩虽然不在宫里任职了,但还有许多积蓄,买这些毫不费力。
晚上云清躺在林崇岩怀里,听他又在她耳边沉沉地呼气,指尖缠着她的散发不松开。她知道这与普通夫妻并不相同,但是否相同却不重要。
因她知道这是愉悦的,那便够了。
有时候林崇岩会试探着问她,要不要有个孩子,若是云清想要,他准备私底下托人看看乡下有没有养不活的孩子能带来。
但云清每次只回她还不想。时间久了,林崇岩便不问了。
云清睡不着,一翻身,头压在林崇岩胸膛上,望着青色的纱帐轻轻摆动。
她的确觉得,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,再没有比这,更好的结局。
全文完
章节错误,点此报送(免注册),
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,请耐心等待。